落实安全生产、防范各类生产事故，是生产型企业需要时刻关注并认真对待的重要问题，也是安全监督管理部门日常的工作职责之一。司法实践中，各类安全生产事故层出不穷，给企业敲响警钟的同时，相关责任人员锒铛入狱的情况亦数见不鲜。此前，笔者经办了一起某皮业公司涉嫌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的案件，经过争取取得不起诉结果。为此，我们将案件中的一些关键问题整理后发出，以期与各位共同探讨交流。
一、基本案情
2021年3月15日，正值新冠疫情期间，某皮业公司在做复工复产前的准备工作，厂长按照惯例对公司员工进行安全培训会议。当天上午10时许，维修工人唐某安排学徒在转鼓外操作，其本人进入工厂二号转鼓内维修漏水点。正式生产中，工人需要将皮革放入转鼓，通过转动以及添加特定材料，改善皮革的柔软性、丰满度和染色均匀性等，上述流程是皮革生产加工的重要工序。唐某进入转鼓后，发现漏水点位置不方便施工，为贪图省事，在人没有离开转鼓的情况下，要求程某开启转动按钮。唐某站立不稳从转鼓内摔倒在地，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救治。当天23时许，唐某经抢救无效死亡。经查实，唐某未戴安全头盔、系安全绳、穿防滑鞋等劳保防护用品。当地应急管理局认为，本案涉嫌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，将该皮业公司实际控制人及厂长移送公安机关立案侦查。
二、主要问题
该皮业公司实际控制人及厂长，是否构成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？
三、分析意见
（一）皮业公司处于正式开工前的准备阶段，不符合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的前提条件
依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一百三十五条之规定，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指的是，安全生产设施或安全生产条件不符合国家规定，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行为。结合第一百三十四条重大责任事故罪的规定，从体系解释的角度出发，本罪暗含的前提是在生产、作业过程中。
回到题述案件，劳动安全事故恰恰发生在正式开工前的准备阶段，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并不包含在生产、作业范围内。此外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》以及《广东省安全生产条例》中，对企业的安全生产有明确的界定，如“生产经营单位应当具备有关法律、行政法规和国家标准或者行业标准规定的安全生产条件；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，不得从事生产经营活动”、“在当班生产活动结束后，从业人员应当对本岗位负责的设备、设施、电器、电路、作业场地、物品存放等进行安全检查，防止非生产时间发生事故”等。由此可见，企业在正式开工前对机械设备的检修，恰恰是为了完善安全生产设施、为安全生产创造良好条件，与正式的生产、作业有明显的区别。
（二）本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维修工人的违规操作行为，皮业公司已尽安全管理职责，对其不宜科以过高的注意义务
维修工人唐某的意外死亡固然令人痛心，判断事故发生的原因则仍要回归到具体的维修操作中来。根据应急管理部门出具的事故调查报告，维修工人唐某在没有佩戴安全头盔、未系安全绳并且穿着安全绳的情况下，直接进入转鼓中维修。同时，为图省事，人未从转鼓中出来，直接要求学徒程某启动转鼓。由于转鼓内壁湿滑，加之转动带来的惯性，唐某站立不稳，从转鼓的洞口摔出地面并头部着地，最终导致死亡的结果。可见，维修工人唐某缺乏安全意识以及未按照安全规范进行操作，是本次安全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。反观皮业公司方面，不仅已有行之有效的安全生产制度，还将制度落实到了实处。即便在正式开工前的准备阶段，仍然保持着每天进行安全培训的惯例，事故发生的当天上午，维修工人唐某亦参加了安全培训。至于安全帽、安全绳及防滑鞋等劳保用品，皮业公司均完整配备，并有详细的发放及领取记录。唐某作为资深维修工人，对自己的维修技术过于自信，不注重防护措施，尽管同行人员多次提醒，其依旧置之不理。同时，还强令学徒进行违规操作，成为安全事故的导火索。
皮业公司作为生产型企业，案发前已具备完善的安全生产制度，且在实际生产中落实到位。事故发生后，皮业公司不仅积极向人社局申请认定工伤死亡，还额外向遇难工人家属支付抚恤金，平息了社会矛盾。故此，皮业公司对维修工人唐某的死亡缺乏直接的因果关系，追究实际控制人及厂长的责任有违刑法谦抑性原则。
（三）针对行政机关移送的案件，司法机关应保持独立判断
本案由应急管理部门立案调查后，认为涉嫌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，被移送至公安机关刑事立案。作为业务过失类的行政犯，在行政违法的基础上，应同时具备刑事违法性，才得以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。应急管理部门在移送材料中，阐述了本案应认定为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的理由，并且对事故原因亦做出了分析判断。司法认定中，要准确判断事故是否发生在生产、作业过程中，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，事故发生与企业相关责任人员之间存在的客观因果关系等，不应将行政机关认定的理由与结论直接照单全收，更要避免有人遇难便要有人担责的思想。唯有如此，刑事追责的最后手段性方能凸显。
四、结语
安全生产无小事，安全意识牢记心头，看似习以为常的标语背后，埋藏了太多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故。劳动安全事故的发生，不仅令家属悲痛万分，亦是企业及监管单位都不愿看到的情况。事故发生后，除了认真反思事故发生的原因、排除安全隐患以外，客观审慎追究相关责任人员的刑事责任，是司法机关应当秉承及坚持的原则。本案经司法机关审查，对皮业公司实际控制人及厂长均作出不起诉决定，使其免受牢狱之灾，皮业公司得以逐步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，民营企业的稳定经营得到了司法的保驾护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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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丨蔡泽杰
编辑丨苏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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